彭浩翔《香港仔》里有个桥段:楼下施工发现日寇当年扔下的炸弹,楼上的杨千嬅不是感慨搬家的麻烦,而是感慨“湾仔怎会有个地方七十多年没开挖过。”看过国产版《解忧杂货店》,莫名想起这句台词。这电影几乎按照小说一步步来的,可是为什么看着不对劲呢?
如果把东野圭吾比作小野二郎的寿司的话,汉化版本里,寿司上的鱼肉还是鱼肉,不过金枪鱼已经加蛋蒸过了,竹荚鱼已经过油煎过了,赤贝已经泡椒渍过了。我们还能辨认出原著里桥段的面目,但是他们的“真味”已经变化成为我们常见的口味——我们在欣赏一个类似电台知心姐姐为笔友们答疑解惑的故事,而不是一个东野圭吾的故事。
所谓的东野圭吾味道,存在于微妙的情感和偏执的表达上。以小说里躲避高利贷的孩子为例,他并未遵从浪矢爷爷的建议,弃家而逃。多年后得知父亲自杀的真相,他给浪矢先后写了两封信:第一封是抱怨,坦言没有接受老爷子的建议;而最终他寄出第二封里却用谎言来安慰老爷子,“我跟着父母一起奋斗,我的生活也很美满”。这种为对方着想的细微体贴,是互相“解忧”的奥义。而电影版里秦昊疑似失忆者找回记忆,只写了一封不知所云的回信:“我度过了幸福的一生。”浪矢老爷子看信后应该忐忑:这孩子埋骨何处?
不能说导演韩杰没有创见。在片中充满了大大小小的改编,大改像是把钟爱披头士的少年改写成钟爱迈克尔·杰克逊的少年;小的改编更加传神:三个孤儿里的女孩想要去参加选秀比赛,她自嘲说,只要把自己孤儿身份一摆出来,应该能晋级。这一瞬间,这部电影真正像中国的故事了——我们的国产故事里,满是对人性恶意的消费;是苦难也好,是命运也好,如果不能兑换成既得利益,都是无效的伤害。而这恰恰是《解忧杂货店》所反对的,浪矢老爷子的解忧方式不是转化成利益,而是转化价值观:每个赶路的人都要背起自己的十字架,生命越华丽,十字架越沉重。
标签总体而言,《解忧杂货店》不是一部能解忧的电影,不过这怨不得导演和演员,只能说一句粗话:国情不同。我们的国情是消耗性、高速运转的,就像杨千嬅那句台词一样:湾仔哪有七十多年没开挖过的地方?城里哪有三十多年没拆迁的老店?之所以我们要消费《解忧杂货店》,是因为书里的热血的、矫情的、小清新的、小确幸式的风情,是我们不曾体验的。
把这个故事代入到自己身上,瞬间涌起的不是共鸣,而是我们从大人身上得到的无数伤害、暴虐、欺骗。我们生命中不曾遇见浪矢般的烦恼信箱,大人们几乎都是刮刀和锉刀,把我们身上的温柔、怯懦、共情打磨光之后,迅速扔到社会的马达里,继续互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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