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诊，是临床医生熟悉的工作环境。诊室外，熙熙攘攘，人来人往；诊室里，有患者痛苦的诉说，有家属殷殷的期盼。医生们在这样的环境中排除外界的一切干扰，高速运转着脑细胞，用尽量客观的语言帮助患者和家属分析病情、选择治疗。
最近，门诊有这样一位患者让我感触很深。她是大约两年前来到大承医院乳腺中心就诊的晚期乳腺癌患者。因为以往的治疗比较复杂，后续治疗选择的余地比较小，治疗效果不大理想。我请患者就坐后，一边询问患者的自觉症状，一边翻看这次评效检查的报告。接着我又调阅了以往检查的病灶数据，对比着这个方案使用中病灶的变化速度与以往方案治疗中病灶的变化速度。看着病灶一直在增长，我的心情很沉重。这时，患者说话了：“主任，我很庆幸找到了您。”我愣了一下，眼光离开屏幕，再次转向患者。她继续说到：“我是没办法了才听朋友介绍来找您的。您曾经告诉我，对于晚期乳腺癌，病情不进展就是胜利。”我没说话。她也顿了一下，好像是收拾了一下心情。“虽然，我看见病灶在不断发展，但我知足了。因为我在您给的方案中没有受太多罪。而我认识的几个病友，有的人病情还没我重，但现在都已经不在了。”……
“对于晚期乳腺癌，病情不进展就是胜利。”这句话确实是我说的。因为对于不可治愈的疾病，如果照着“治愈”去用药，对于绝大多数患者来讲不仅不能获得长期的病情稳定，而且还会使得患者在疾病造成的痛苦之上再遭受强烈治疗带来的巨大痛苦。所以，我一直告诉自己和患者，虽然治疗的代价是不可避免的，但却是应该设法控制，而且也是可以设法控制的。医患一起治疗疾病的目的是希望患者活得比较好。因此，我的很多“老”病人和他们的家人都会在进诊室的时候兴高采烈地地告诉我，这次复查，病灶没发展！
“有时去治愈，常常去帮助，总是去安慰”。这是临床医生都熟悉的一句话。传递出的信息既有临床医学能力的局限性，也有临床医生对治疗结果的无奈和一如既往的努力。几十年的行医过程里目睹了各种痛苦和离去，有人问，时间长了，医生的心是不是就硬了冷了。我说，临床医生的内心从来都是温暖的、柔软的，只是在临床工作中因为需要长期强迫自己冷静处理各种突发病情变化，而不得不用一层厚厚的外壳包裹着自己的伤感，外人不易察觉而已。而医生内心各种被压抑的感受，也只有在脱离了工作环境之后才有可能寻找“出路”。对于那些病情控制不理想的患者，在她们和她们的家人离开后我的心情常常很沉重。虽然能够向这位患者这样冷静地看待病情进展的乳腺癌患者不在少数，但是在这种病情发展的情况下，能够像她这样如此豁达，如此明确地向医生表达她的感激之情的患者并不多。所以，我感到有点儿吃惊、有点儿心酸，也深深地被她感动—对患者给予我们付出努力的理解的感动。
病人的情况当然是千差万别的，我把这个故事写出来，只是希望能鼓励其他患者和家属正确看待疾病的治疗和转归，也希望大家能在目前国内紧张的医疗环境中感受到温暖的春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