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知道。我从不写言不由衷的话。我不会像写马刺时那样说,我是自己人。我并不是一个科蜜。科比在漫长职业生涯里展现出的个性、方式和他为湖人所注入的文化,和我尊重的马刺式的个性、方式和文化截然不同。当然,极端的科蜜会把所有非他族类都视作科黑。对这类脑残式的分割,我并无话可说。
在这一天临近的时候,我只是突然回想起我的感受。如果在我同样为期不短的职业生涯里,挑出一场我解说过的,印象最深的比赛,那一定是一年零八个月之前,科比的生涯告别战。那不是我说过的最重要的比赛,那是一场湖人和爵士双双无缘季后赛的告别战;那也不是我说过的最精彩的比赛,不像骑士和勇士在总决赛第七战的生死相决。但那是我说过的,最累的比赛。
累,不是说着累,而是你的内心。当科比用他的毕生之力不断的攻击,把湖人整场落后的比赛推向最终的高潮,你看着他一次次人生倒数定格的美如画,在爵士运动员的头顶上拔进波澜壮阔的跳投,你一定听见了我和杨健冲天的高喊。在喊每一声的时候,我都意识到,这也许是我最后一次,在这样的状态下高喊他的名字。当终场的哨声响起,科比从最后1分钟曼巴吐信的姿态恢复了平静,重新泛起笑容,说出了那句“Mamba Out”,我仿佛看到一个宏大的时代,在面前缓缓掩上大门。那种告别时代的历史感带来的怆然,像一块巨石,压在我的胸口上,让我的喉头发紧,转瞬间喘不过气来。
那一场,“二杨”出了很久的演播室。当转播镜头最终从演播室切走之后,我像突然被抽去了脊椎,萎顿在解说台上,失去了生气,仿佛站起来都很困难。当天晚上,还有一场NBA最前线的直播,我和于嘉、苏群老师一起主持。如果你有记忆的话,也许你能想起,在当晚的节目里,我几乎没怎么说话。节目后有很多观众问,导演也问,怎么不说话。我从未出现过类似的状态。其实,那就是因为极度的疲惫。我整个人仿佛处于一种衰竭的状态,甚至有时不太能听清他们俩在耳边说什么,更不用说自己再去表达了。
作为一个职业评论员,我常常在一个上午解说两场比赛。可即便是连说两场接近6个小时,也从未有过那一天的疲惫感。那是体力、精神、意志的燃烧。我们想象过,科比会用怎样的方式完成他生涯的最后一战,但你有再出色的想象力,也无法预期那样的演出。你真正意识到,这横贯20年的剧情,结束将不再重启;这如同烟花飞窜的得分奇观,熄灭将永不再来。作为比赛语言的呈现者,我们的精神同样经历了被点燃和引爆的历程。当我们的高喊随着比赛一起落幕,我的体力也像燃烧的烟花,熄灭而成灰烬,再也没有力气说什么了。
这就是为什么,我在赛后演播室里说出了那句:今天,真的服了。
显然,这不是一个科蜜的表达。最忠诚的科蜜,一定是早就服了。其实,如果以得分能力而计,我也早就服了。在我们共同经历的这个时代里,科比的得分能力早已登峰造极,留下传奇无数。但作为职业工作者,当我们分析比赛的时候,又不得不对科比的投篮选择和比赛处理方式有所保留,尤其在最后两个赛季。但在最后一战照耀的火光里,你看到的是科比对极致的终极冲刺。什么人能在生涯最后一战里投50球得60分?不是永远有人说我投得太多吗?这一辈子,我就是干这一件事!我就是要杀!